诸女慢慢散去,连紫鹃都知趣的去了隔壁,房间里只剩下了冯紫英和黛玉。
相隔经月,又遭遇丧父之事,办丧,做法事,扶灵回乡,种种繁杂琐事让从未有过这等经历的黛玉精疲力竭,甚至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再加上无法摆脱的对未来生活的担忧,让黛玉睡眠也更差,此时的黛玉急需一份安慰,一份踏实可信能倚为靠山的慰藉。
冯紫英仔细地打量着眼前少女的面颊,比起自己离开时,瘦削了一些,眉目间愁思萦绕,美眸柔弱,眉角挂哀,但是还好,气色尚正,自己教授给她的锻炼法子应该在坚持,否则冯紫英估计对方只怕早就病倒下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这种突然的静谧带来的不适,黛玉刚来得及抬起头来,冯紫英便走到了她近前,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肩头和臻首。
就像是突然放下了某种包袱负担,又像是疲惫不堪时忽地有了一份坚实温软的大炕可供休憩,汩汩热泪从眼眸中涌出,哽咽难言,只能环抱住站在自己身前的情郎,尽情倾泻这一段时间彷徨无助和思念带来的情绪。
冯紫英也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抚弄着黛玉头上鸦黛青丝,一束乳白孝带系在头上,同色的白色夹衫外罩褙子,略显瘦削的肩头,微微抽动,更让冯紫英生出无限怜惜。
也是苦了这丫头了。
自幼丧母,父亲又公务繁忙,好不容易赴京才算是感受到了一份家庭和亲情温暖,却又突然遭遇丧父,而父亲一旦逝去,恐怕本来心思细腻的这丫头就会琢磨贾府中这些外祖母和舅舅舅妈乃至兄弟姐妹们会不会对她态度有变化了。
从内心来说,冯紫英还是要感谢贾母和贾政他们的,起码他们为黛玉提供了一个遮风避雨的所在,无论以后会是怎样,但起码在这几年里,贾府还是让黛玉这丫头感受到了亲情温暖的,至于说日后会因为与宝玉的孽缘而产生的种种,那都不存在了,有自己的出现,一切都变了。
冯紫英唯一希望的就是才十四岁的黛玉还能够在贾府幸福地享受几年亲情温暖,这对现在的黛玉也许比什么都重要,要让她从丧父之痛的阴影中走出来,自己固然很重要,但冯紫英还是希望贾家那边能够给她更多的抚慰。
轻拍着黛玉单薄的背部和瘦削的肩头,抚摸着那温热额际,好一阵后冯紫英这才在黛玉身旁做下来,握着对方的手,“好些了么?”
抬起红肿的双眸,黛玉却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咬着嘴唇点点头,“好多了,堵在心里的那股气,好像一下子就宣泄了出来,心里就一下子畅然宽松了许多。”
“嗯,那就好,就怕你这股子气一直堵在心里,那才麻烦了。”紫英点点头,“这边你也知道了,我和老太君和你两位舅舅舅母都说了,事情处理完之后,你还是会府里边去住着,等到守孝期结束,我们再择良时成亲。”
饶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但就这样突然面对自己的未婚夫婿,尤其是双手牵握,黛玉还是有些羞涩,下意识的就要挣脱对方的手,但臻首却低垂下来,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冯紫英却没有松手,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对方,只是在对方纤细的手腕和指缝间摩挲着,这丫头手还是有些凉,气血不足的表现,还得要继续锻炼。
“对了,还有就是叔父给你留下的这些钱银,我先前让琏二哥替你处置得差不多了,除了借与你舅舅家十五万两银子外,剩余还有大略三十万两,除开安顿那二位姨娘的三万两之外,尚余二十七万两,不知道妹妹是如何考虑的?”
黛玉迟疑了一下,抬起目光,“冯大哥,我姐姐的事情父亲是否和您说过?”
冯紫英坦然地点点头,“说过,叔父最初是希望妙玉姑娘陪嫁过来为媵,这样你和妙玉也好有个照应,不过妙玉姑娘可能不太愿意,所以我也和叔父商议过,只是当时叔父也未拿出一个定论来,只说若是不行,也要替妙玉姑娘安排一个合适人家,只要妙玉姑娘不出家他便满足了,……”
这事儿冯紫英也早就想开了,强扭的瓜不甜,更何况自己身畔已经如此多的女子,他委实也没有那么多精力还要来讨好看顾一个自命清高脾气古怪的女子,哪怕她长得貌若西施容赛貂蝉他也没兴趣。
他要做的就是兑现对林如海的一个承诺罢了。
“可是爹爹在临走之前还是与我和姐姐说过,还是希望姐姐和我一道嫁给你。”黛玉羞红着脸,声音却越发轻细,“爹爹还是担心姐姐的性子,日后会要吃亏受苦。”
岂止是吃亏受苦?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五指不沾阳春水,还养成了一副和其母一样的自命不凡臭脾气,冯紫英都在琢磨以妙玉的身份,怎么去找一个合适人家?
找一个稍微寻常一些人家,你这倨傲骄矜的性子,谁受得了你?既不会掌家,又不懂人情世故,只怕嫁进去要不了两年就被休吧。
寻个高门大户?可谁愿意娶你这样一个生长在寺庙里的庶出女儿?
更糟糕的还是父母双亡不说,生身母亲还是教坊司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