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青不想让秦思敏看出异常，勉强支撑住身体说：“没事，我就是前两天秋收太累了。身体不舒服，休息休息就好了。”

“那你快早点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了。”秦思敏说完就回家了。

秦思敏看得出来，周青青对她隐瞒了什么，但是既然对方不想说，她也不会追问，毕竟，每个人都有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秘密。

第二天上午，秦思敏和周青青来到晒谷场的时候，晒谷场上已经或站或坐了很多人。

白珍娥在远处跟两人挥手，秦思敏和周青青走过去，跟着白珍娥站在了一个不太挤角落里。

秦思敏低声问道：“婶子，这是批判谁啊，为什么要在咱们大队批判。”

白珍娥低声说道：“嗐，就是批判一些所谓的阶级敌人呗，都是从城里犯了错误被下放到农村来的。咱们村没有住被下放的人，都是其他村子来的。你来的晚，不知道，前几年，革委会经常组织这种批斗大会，把住在全公社的被下放的人都集中起来，轮流带到各个村去批斗，有时候都影响干农活儿了。要我说，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咱只管种好地就行了。到这两年基本上就是秋收放假的时候才搞一搞。我看呀，他们就是闲的。”

秦思敏听到那句全公社，就知道了裴松和周蓉也在里面。好久不见他们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没想到再次相见，竟然是这个场景下。

秦思敏在愣神的功夫，白珍娥提醒道：“你是新来的，我大伯子怕你不知道轻重，让我提醒提醒你，不用跟着革委会的人蹚这趟浑水，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今天主要就是跟着来看看就行了，咱们不跟着他们批斗，也保护好自己，不必跟他们唱反调。青青都知道，往年这种事，咱们村里的人都不怎么参与的，就是敷衍一下他们，要不是革委会要求所有的人都来，我来都不想来。”

“好，婶子，我明白了。”

秦思敏心里想着，这个大队长还挺好的。

虽然平常村里的人经常有各种矛盾，但是王永湖这个大队长，还是挺有威望的，只要他开口的事，村里人都服气他。

这时候，从晒谷场上开来了一辆农用三轮车。车上坐了有二十多个人，挤满了整个三轮车。

秦思敏一眼就从人群中看到了裴松和周蓉，两人都低着头，脖子上挂着一块大牌子，上面分别写着“打倒阶级敌人裴松”和“打倒阶级敌人周蓉”。

像裴松和周蓉一样挂着牌子的还有十几二十个人，有几个人都看着年纪很大了，走路都颤颤巍巍的，所有人无一例外，都是保持低头的姿势。

除了这些人，剩下的几个人，都是差不多的装束——洗的发白的绿军装、绿军帽、解放鞋，有两个人还挎了个军用挎包，上面写着红色的“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这几人应该就是革委会的人了。

所有人下车后，站在了晒谷场最前方的高台旁边，这是昨晚为了批斗大会特意搭的。

一个小头领模样的人问王永湖：“村里所有人都到齐了吗？”

王永湖点点头后，他才上台讲话，讲的无非就是一些冠冕堂皇的话，类似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之类的。讲完后，他才宣布批斗大会正式开始。

随后，那些挂牌子的人被一个一个押着上台，宣布他们的罪行。革委会的人还逼迫他们一个这个交代自己的“错误”。说不出来的就在旁边大声地羞辱，直至所有人承认“错误”为止。

周青青强忍着伤心，都不敢抬头看被批斗的父母，也不敢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异样。

而裴松和周蓉知道，自己的女儿就在台下看着，秦知青应该也在台下。

每次被批斗，是两人最难熬的时候，生活上的困苦都还可以忍受，但是这种精神上的折磨是最难捱的，两人以前都是受人尊敬的体面人，现在被押着在众人面前挨批斗，个中滋味，哪里是一个难受能说得清的。

好多人被批斗后就想不开自杀了。幸好裴松和周蓉还算比较坚强，在互相的支持鼓励下，默默地挺着。就像那天秦知青说的，他们坚信会有光明到来的那一天。

幸好他们被下放的时候，这种批斗的重点已经从武斗转为了文斗，两人不需要忍受太多肉体上的摧残。

台上革委会的人群情激奋，台下老百姓却都是意兴阑珊。有嗑瓜子的、织毛衣的、还有低声聊天的。

也难怪，除了王永湖提醒外，在老百姓看来，是不是阶级敌人跟自己有什么关系，离得自己太遥远了，他们不关心，自己连温饱都解决不了，这些人只要不影响自己种地就行。

而且这种事，一开始看还有点看头，这么多年，时不时搞一场，人们已经麻木了，没有兴趣看了。

批斗大会持续了足足一上午，才宣告结束。听白珍娥说，下午他们还要去别的村子去参加批斗大会，放假的这七天，基本就在被批斗中度过了。来人坐着三轮车离去后，晒谷场上的人群也渐渐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