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4)

暮春时节,绵绵细雨染透青瓦,给阴霾的天空增添了几许愁绪。

系着白绸的马车缓缓行至明府,随行的丫鬟仆妇皆着缟素,个个神色肃穆,冷深深的,犹如行尸走肉。

一众人停留在府门口。

为首的婆子取出婚书,大红在缟素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惹眼。她看向身侧的男仆,那仆人双手接过,前去敲明府大门。

不一会儿阍侍开门,冷不丁看到外头着丧服的一行人,不由得愣住。

季府家奴送上婚书,客气道:“劳烦小郎君通报明侍郎,说威远侯府前来接人过门了。”

听到这话,阍侍不敢怠慢,双手接过婚书道了一声稍等,便关门匆匆进去上报。

此刻明府里已是一片兵荒马乱,因为长女明容昨日私逃,刚刚才被家奴捉了回来,在扶风院闹了一场。

主院偏厅里的妇人一张银盘脸,姣好的面容上写满了愁苦,她正是明家的主母小曹氏。

坐在对面的男人一袭正红襕袍,不到四十的年纪,生得文质彬彬,是明府的一家之主明良英。

小曹氏面含愠恼,同他吐苦水道:“当初老夫人费尽心思替明容谋得季家的亲事,三媒六聘就差亲迎了,如今她却反悔私逃,全然不顾明府的脸面,这是置我们明家于何地?”

面对她的质问,明良英沉默不语。

小曹氏捏着帕子,抹泪诉苦道:“郎君,这些年我这个后娘可做得不易,都是一样的孙女,老夫人对明容的偏袒有目共睹。

“为她谋亲事,为她备六十二抬嫁妆,你扪心自问,都是一样的嫡亲孙女,她又可曾对二娘三娘上过心?

“当初我进明府老夫人也亲口允了的,就因为我是续弦,比不得阿姐,便这般偏心,对我可公允?

“且不提这些,明容攀了高枝儿,在府里我小曹氏像供奉祖宗一样不敢得罪未来的侯夫人。如今季小侯爷故了,她却不顾明家的脸面私逃,不愿过门,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她越说越激动,满腹委屈,听得明良英心烦,不耐道:“你莫要再说了。”

曹氏心中不服,嫉妒道:“郎君心疼了不是?

“咱们明家一四品侍郎,却攀上了侯府的门楣,老夫人生前为着明容的前程挖空了心思,要怪就怪她福薄,接不住这泼天的富贵……”

她满腹牢骚地数落,忽听家奴来报,说威远侯府遣婆子前来接人过府守灵了。

猝不及防听到这茬儿,夫妻二人的眼皮子狂跳不已。

明良英情不自禁站起身,问道:“这会儿季家的人就到府门口了?”

家奴应道:“回郎君的话,在门口候着。”

明良英一时不由得庆幸,他们前脚才把明容抓了回来,若不然交不出人定会受责难。

此前明老夫人动用娘家关系攀上了威远侯府,什么都谈妥了就差亲迎环节,后来明老夫人去世,明府举家回老宅守了二十七个月的孝。

前阵子他们从乡下回京,原想商议明容跟季家的亲事,不曾想忽闻小侯爷得了急症而亡,无异于晴天霹雳。

小曹氏恨不得立马就把烫手山芋扔出去,催促道:“现在男方来讨人,郎君赶紧把明容送过去,切莫得罪了他们。”

明良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的长女才十六岁,却要去往季家替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守活寡。

原以为是一段佳偶天成,哪晓得反倒成为一场劫难。

可是季家的门楣他们开罪不起,若不然以后甭想在京中立足,且这桩姻亲三媒六聘只差亲迎,现在那边来讨人,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小曹氏怕他心软生出岔子,忙冲仆人吩咐道:“且把季家的婆子请到前厅,我等会儿便过来。”

家奴应声是,便下去办差。

小曹氏当即差陈婆子带上几名仆妇去扶风院伺候明容收拾出府,自己则去前厅应付季家。

起身前她又看了明良英一眼,告诫道:“昨日明容私逃一事被我压了下来,倘若今日再出岔子,这事我便不管了。”

明良英缓缓闭目,噤了声。

小曹氏由婢女搀扶着出去了。

另一边的扶风院里哭哭啼啼,丫鬟荷月性情泼辣,是个不怕事的,破口大骂外头那些狗奴才是要逼死她家主子。

陈婆子走到门口听到叫骂声,顿足故意拔高声音嘲讽,“往日仗着是季家的人拿乔,如今男方来请人过门却不乐意了,这又是什么道理?”

听到男方前来请人过门,荷月脸色大变,她慌忙进了厢房,着急道:“小娘子,季家来请人了!”

站在窗前的仆妇张氏脸色发白,惴惴不安地看向妆台前的少女。

主仆三人才从外头被家奴捉了回来,皆穿着不符合身份的布衣。

各自的衣裳上沾了不少泥星与青苔的痕迹,鞋袜脏污,身上也有多